踏入画家林俊慧以工作室改装的音响室，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画家的聆听空间。想象中，属于画家的空间应该是跟画作一样美丽的，和谐的，完整的。万万没想到，林俊慧的聆听空间竟然是如此的「未完成」。大量的吸音泡棉、RPG Skyline二次余数扩散器就很原始的裸露着，看得出来还东挖西补的。不过，当我坐在椅子上听过几首音乐之后，我慢慢体会出这间「未完成」聆听空间的真谛。

一直都是未完成

当一位油画家在画布上作画时，刚开始都是看似杂乱无章的笔触与色块，慢慢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笔触与色块会随着画家的心思转成具象或抽象的画面。最终，成为一幅和谐美丽的画作。我猜，画家林俊慧也是将音响器材与聆听空间当做画布上的颜料，他正在「作画」中，我看到、听到的仅是「过程」，还不到「结果」的地步。

做油画时，那些色彩是一刀一刀、一笔一笔的抹上去的，不到最后，看不到具体的形象。即使画作完成，颜料还是可以再往画布上抹，让画作展现另外一番景象。调整音响器材或音响室，也是跟油画一样，是一点一滴去调整的。从音响器材与线材附近布满各种调声道具，可以看出林俊慧非常用心在调声。从聆听空间到处摆着各种吸收、扩散道具与材料、这里贴贴那里挖挖来看，林俊慧的脑海中早已有好声的形象，他在这里挖掉一些吸音棉、那里增加一些声波扩散器，看似杂乱的做法，其实就跟他在做油画时一样，这里添加一抹，那里刮掉一块，最终就是要展现脑海中的完美形象与音像。原来，绘画与音响调声在林俊慧脑中竟是同一件事。

调和中有对比，对比中有调和

记得林俊慧在他1988年油彩作品「小夜曲」（省政府奖，国立美术馆典藏）的介绍中曾说道：「小夜曲，前后画了一年，那是看了一年画了一年都不会腻的作品。画布中每一寸都画了，几乎是一公分的方格中分二十五格来画，那是一格一格推进延展的方式，调子的变化是毫不妥协的，调和中有对比，对比中有调和。」

如果您看过他这幅画，读过这段自述，也就不会惊讶于看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丝丝缕缕，那是林俊慧用来将各类线材吊起来之用，现在因为新喇叭、新扩大机入门没多久，各方还在调整中，所以暂时取下线材。会将一公分方格分做二十五格来画的人，当然也会将各类线材悬空吊起来，为的就是让声音更好一些。不仅将线材吊起来，林俊慧还将各类线材用泡棉类软材料包起来，因为他发现这样会让声音更好。

将线材包起来或吊起来也就罢了，我知道许多音响迷也这样做，但林俊慧还不只这样。他买了台湾第一部V.Y.G.E.R Indian Signature LP唱盘系统，这是一部气浮唱臂系统，由于不满足原厂所附的气压帮浦，他自己动手改装（改成12个空气帮浦），将原本提供0.8-1Pa多的气压提高到4-5Pa，他说这样一来唱臂更稳定，声音更好了。除了Indian Signature，他还有另套一套LP唱盘系统Pluto 10A配2A唱臂。我问他为何要拥有二套LP唱盘系统，他说这二种盘的声音特性不同，二种各有美处，就好像不同的画派有不同的美感，所以要兼备。我问他为何喜欢自己动手改装？他说这与作画一样，唯有自己亲手画了，才会了解个中变化过程。林俊慧享受过程，也享受结果。

Tower SM-1配JP-800

既然如此，他会将原本使用的Westlake HR-7加上超低音，不满足之余最后又换了旗舰Tower SM-1也就顺理成章了。换了Tower SM-1之后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他发现原本的Jadis扩大机「群」不足以完美的驱动这对五音路电子分音的Tower，最终又再买了一套Jadis JA-800（四件式，每声道400瓦，如果是六件式，桥接之后每声道800瓦）来搭配才克竟全功。说「克竟全功」也未必，因为他脑海中的「音画」还正一笔一刀的在画着呢！

总计，林俊慧用了Jadis JP-800前级、JP-800后级、JD-1 CD转盘、JS-1 MK3数字模拟转换器、JPS-3 MM/MC唱头放大前级等等器材来伺候Westlake 旗舰Tower SM-1。这个阵仗比上次我介绍过的「人生如此，还有什么遗憾」一文中的陈先生设备不遑多让。Westlake SM-1一定要用Jadis JA-800来推声音才会达到最佳状态吗？否则怎么二位用家都采用它？

为什么会喜欢那么大的号角喇叭呢？难道是因为聆听空间有几十坪大（长12公尺宽6公尺高3.5公尺）的关系吗？其实，这个答案如果看过林俊慧的画作，就已经清楚的告诉我们了。林俊慧擅长画比人还高的超大画作（图中林俊慧与画作的比例即可窥知），这代表着他喜欢的是气势磅狄的东西。然而，无论是作画，或调整音响，气势磅狄并不是随便几笔便可挥成，而是必须很精细、很细腻的去完成它，这才会是杰出的作品。画作如此，音响调声也是如此，所以我说林俊慧无论是作画或调整音响，其实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以无限多的细节来成就磅狄的画作与音响效果。即使您不知道他是一位画家，光从满屋子各种调声道具的布置与使用，也可断定林俊慧是一位非要把所有音乐细节通通挖出来才罢休的音响迷。

Low P.E. Distortion

想要使用Westlake Tower SM-1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不要说调声与器材搭配，光是要将它抬入家里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Tower SM-1又高又大、又宽又厚（190.5x101.3x75公分，442公斤），一般公寓标准房间门无法进入，必须比一般还宽的门才能让已经拆下号角的SM-1进入。所以，为了听音响而拆大门并不是一句完笑话，而是真有其事。Tower SM-1的外观与单体看起来好像差不多，实际上每一代、每一位用家所订制的产品都会有所不同。林俊慧这对所有的单体都采用TAD产品（有的会采用JBL），包括二个18?超低音单体、一个12?中低音锥盆单体、一个2?压缩式号角中音、一个1?压缩式号角高音，以及一个0.5?压缩式号角超高音。全套使用TAD单体的Tower SM-1据九帝徐先生说，这已经是最顶级的配备了。

除了单体顶级之外，箱体内部的避震措施也是与众不同，将手从低音反射孔中伸入，可以摸到箱体内壁糊了一层厚厚的避震材料，好像水泥一般，难怪一支Tower SM-1重达442公斤。除此之外，Low P.E. Distortion的做法也在这对喇叭上彻底执行。或许有些人还不明白什么是P.E.Distortion？其实P.E.代表Phoenix Effect，Phoenix并不是指凤凰，而是来自Westlake创始者/设计者的名字Glenn Phoenix。Glenn Phoenix精研喇叭四十几年，最终发现现今文献上没有任何一个失真的专有名词能够涵盖他所发现的喇叭失真状况，而这种喇叭失真状况却又是通往高度传真的最后一道障碍，因此创造了P.E. Distortion这个专有名词。

Glenn Phoenix认为P.E. Distortion可以解释以下几个现象：为何扩大机、线材的规格看起来一致，但声音听起来却不同；为何黑胶唱片甚至MP3讯源听起来会比高解析数位讯源还好；为何音响器材在经过一段时间开嗓之后，声音表现会不同；为何标示卓越传统低失真数字的扩大机听起来会像隔着一层纱？而且音场深度也不好；真空管器材或许在音响系统的某些地方会有跟P.E. Distortion相反的效应。

提升有效动态范围

为此，Glenn Phoenix发愿要让器材发出来的声音能够跟实测的规格相近，也就是尽量降低P.E. Distortion。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有一件事必须先做到，那就是：让我们耳朵听到的有效动态范围（Effective Dynamic Range）跟规格数字所标示的潜在可能动态范围（Potential Dynamic Range）尽量接近。

说了半天，我们还不知道P.E. Distortion到底是怎么定义的？还有，Westlake到底是怎么降低P.E. Distortion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P.E. Distortion是怎么定义的，因为没有测试数据，我猜这应该是一个综合性的名词。而他们到底怎么在线材与喇叭身上降低P.E. Distortion呢？您所看到的各种在Westlake线材、喇叭身上的作为、措施都是降低P.E. Distortion的手段。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Glenn Phoenix念兹在兹的就是要提升动态范围，让动态范围不再只是空洞的数字，而是跟人耳感受正相关的好声重要因素。难怪我每次听Westlake喇叭时，总是觉得他家喇叭有一股说不出、但却感受得到更接近真实的感觉，原来这就是Low P.E. Distortion的成果。其实，我辈音响迷不断利用调声道具或喇叭摆位来增进声音的表现能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或许也是降低P.E. Distortion的进程，只是我们不自觉罢了。

活生生，听起来像真的

在林俊慧那么大的空间中听音乐，一点都不觉得声音会有空洞的感觉，反而是音乐的分子充塞整个空间中，声音的密度很高，乐器与人生的实体感很扎实凝聚，而且音像庞大而饱满。老实说，在聆听音乐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刻意要去听什么层次感、深度感、解析力、音乐细节等等，但这些「音响二十要」的要素却 很自然的从全身毛细孔中渗入，汇集成很自然、很真实的现场感。尤其，演奏音乐时的活生生感觉更是宛若置身现场，音乐一点都不呆滞，反而是充满了生命力。

我认为，音乐充满生命力、活生感绝对是「听起来像真的」的重要指标。这就好像林俊慧告诉我，要评价一幅画作的好坏，除了技术面之外，更重要的是画作能否表现出「活的生命」。奇怪，画布上的影像颜料是涂上去的，就死死的固定在那里，怎么会「活」起来呢？他指着「四季」的画作，解释什么一幅好的画作看起来是有生命的。例如瀑布，高达好几公尺的瀑布要怎么画？一笔一笔慢慢凑起来吗？不！这样的瀑布是死的，一点生命也没有。林俊慧画几公尺高的瀑布时，必须从梯子上跑下来，让画笔瞬间完成从上流泄下来的水柱流动感。他说如果不这样画，瀑布就是死的，一点生命也没有。

音乐与绘画是相通的

聊到此处，我们都有感于音乐与绘画其实是相通的，绘画是静态的，但高明的画家可以让静态的影像表现出活生生的生命力。而音乐虽然是动态的，但如果让不高明的演奏者演奏出来，会让人昏昏欲睡。同样的，音响器材如果没有正确的搭配，仔细的调整，音乐播放出来也会死气沉沉，一点活生感都没有。林俊慧不仅在绘画上注重活生生的生命力，在听音响时他也很注重音乐的活生感，像我们听Avantgarde喇叭那张「Nice To Meet You Again」爵士铜管大乐队的演奏，那铜管演出的活生感简直就跟现场听到的一样，而且音乐规模感庞大无比，铜管排山倒海而来，但却又一点都不刺耳。

绘画与音响都要求活的生命力，同时也要有视觉（听觉）焦点。在音响上，听觉焦点往往就是音像凝聚的程度、各乐器聚焦的能力，以及定位感。而在绘画上，视觉焦点是画家精心安排的，他会让观赏者的视觉随着画面的安排，最后归结到画面的重心。林俊慧说这是绘画的技巧，有视觉焦点的画作才能吸引人驻足观赏。如果一幅画找不出视觉焦点，观众在观赏画作时就看不出这幅画的焦点、价值在哪里，自然也就无法留下印象了。

林俊慧指着「四季」这四幅大型画作向我说明，如何在画面上安排风吹的方向、草随着风吹而有不同的起伏，显出风的存在。而水流与河岸的蜿蜒不仅构成视觉焦点，也让整个画面活了起来。透过林俊慧的说明，让我对绘画的欣赏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也更能体会为何林俊慧会那么喜欢调整音响，听音乐，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音乐与绘画根本是相通的，也是一体的二面。

几个钟头的采访时间，我们聊音响，听音乐，看画，比较玛丽亚凯莉、细川绫子、Diana Krall三位女歌手歌唱的风格，过得很充实。让我惊讶的是，他连袁大伦是谁都知道（很多人不知道吧！），可见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林俊慧不仅买高价音响，他的音乐软件收藏也很丰富，几乎杂志上报导过的名版他都会买来尝试。这些音乐在那么大的聆听空间、那么大套的音响器材再生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活生生的现场感」。真的，您不必用大脑的想象力去补偿，也不需要刻意竖着耳朵去听层次、找定位，更不必伤脑筋去猜那是什么乐器在发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真实，即使再大的音量也不会有压迫感。

生命力是跃动的

在林俊慧的绘画与音乐世界里，大就是真，大就是美，大就是自然。无论在画作上或音响上，生命力是跃动的，是持续进展的，调和中有对比，对比中有调和，最终达到和谐的最高境地。